【等深线】知识产权作价入股深陷国资流失质疑 赛麟汽车资本迷局
6月2日，赛麟汽车位于如皋的两座工厂外，多位员工告诉记者，工厂尚未开始生产车辆，返岗员工目前在做培训等工作。《等深线》记者 夏治斌 摄影
中国经营报《等深线》记者 夏治斌 张家振 如皋报道
如果没出意外，超跑赛麟S1应该是头顶“美国超跑光环”的江苏赛麟汽车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赛麟汽车”）今年最大的看点。然而，一封实名举报信的出现，让大众的视线提前落到了其董事长王晓麟身上。
这是6月2日《等深线》（ID：depthpaper）记者在赛麟汽车迈迈工厂看到的景象。在厂区门口，多位员工向记者表示，自4月底复工以来，赛麟汽车在如皋市的两个工厂尚未开始生产新车辆，员工也未全部返岗，返岗的员工只是做一些机器设备调试等工作，“还有部分人是上四休三”。
也正是在这一天，赛麟汽车发布官方声明，与万隆（上海）资产评估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万隆评估”）隔空“掐架”，称万隆评估以评估报告委托方并非赛麟汽车4家非国有股东为由否认其为相关车型所做出的评估报告，严重误导公众，导致公司名誉严重受损。
5月上旬，上海中山东一处赛麟汽车体验中心，展厅内摆放了两款车，一款是改装后的迈迈电动车，另一款是赛麟的方程式赛车。根据前台的登记表，当时两天的客流量为10人次。《等深线》实习记者 张孙明烁 摄影
4月27日，赛麟汽车前法务人员乔宇东发布实名举报信称，赛麟汽车董事长王晓麟实际控制的公司4个外资企业股东，涉嫌以“虚假技术出资”作价66亿元取得控股权，导致数10亿元国资流失。
针对巨额国资流失等问题，记者先后以实地走访或电话等方式联系如皋市财政局办公室相关负责人、赛麟汽车国有股东南通嘉禾科技投资开发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南通嘉禾”）董事长薛晓云及如皋市经济技术开发区新能源汽车产业园管委会主任张伟伟等，均表示采访事宜由如皋市委宣传部统一协调回复。
如皋市委宣传部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当地政府成立了以纪委牵头，联合其他多部门组成的联合调查组，正对赛麟汽车被举报的事情进行调查，暂时还未有结果，等结果出来后将及时回应外界质疑。
6月4日，赛麟汽车方面在回应记者采访时表示，相关问题涉及公司众多部门，公司正在努力协调。但截至记者发稿尚未收到进一步回复。
评估报告“罗生门”
赛麟汽车“虚假技术出资”舆论风波，始于乔宇东实名举报王晓麟存在涉嫌虚假技术出资及涉嫌贪污巨额国资等问题。
在发给记者的举报材料中，乔宇东称，王晓麟通过其实际控制的“空壳公司”，在2016年以不具备出资要件的授权许可使用的技术作为出资财产虚假出资，通过不符合评估准则的评估报告，没有履行国有资产变更的审批手续，将以2050万美元购入的非自有专有技术使用权作价接近66.58亿余元增资入股，取得公司控股权。
王晓麟实际控制的赛麟汽车4个外资企业股东以“知识产权”作价入股的依据正是万隆评估和中环松德（北京）资产评估有限公司分别出具的资产评估报告。值得注意的是，在两家评估公司出具的评估报告中，上述4个外资企业分别拥有的4款车型估值完全一致。
在上述评估报告中，积泰电动汽车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积泰汽车”）作为技术出资的车型“积泰·迈迈MyCar”估值为11.0692亿元，其余3款注明为赛麟品牌的车型估值分别为18.8042亿元、18.9452亿元及17.7627亿元，总计估值价格均为66.5813亿元。
记者梳理工商资料发现，在赛麟汽车4个外资企业股东中，积泰汽车、狮迈汽车、萨林汽车和威蒙汽车分别于2016年3月1日以“知识产权”实缴出资方式入股，实缴出资额与上述评估报告载明的赛麟品牌车型估值一致。
不过，随着舆论风波发酵，万隆评估率先“反水”并发布官方声明称，公司从未出具过《如皋积泰拟以其持有的无形资产出资项目评估报告》，也从未对“如皋积泰所持有的委估无形资产”出具过任何资产评估报告，且从未接受过赛麟汽车4个非国有股东的委托就“拟以其持有的无形资产出资项目”出具过任何资产评估报告。
在王晓麟看来，万隆评估的声明只是玩了一个文字游戏，“没有接受过赛麟汽车4家非国有股东的委托出具过任何评估报告”，因为是接受了4家非国有股东的境外股东委托，并给出了“活久见”的评价。
赛麟汽车方面则进一步回应称，万隆评估虽未接受4家非国有股东的委托，而是受4家公司的全资股东或全资股东关联公司Capital Wealth Holdings Limited（资富控股有限公司）的委托，对4款车型进行了评估，并切实出具了包括4份评估报告。
据了解，2016年1月26日，万隆评估与Capital Wealth Holdings Limited签订《评估业务约定书》，约定万隆评估向后者提供一系列车型的资产评估报告。当年3月10日，万隆评估出具4份报告分别对上述4家公司拟出资的无形资产“积泰·迈迈MyCar”车型及赛麟纯电动、油电混合、内燃机3款B级SUV车型估值，作为进行国内合资谈判的参考。
而事实上，这4份作为估值参考的评估报告，成为赛麟汽车以知识产权入股的敲门砖，在没有一分钱现金投入的情况下为王晓麟赢得了公司控股权。
国资魅影显现
在赛麟汽车“虚假技术出资”舆论风波中，作为唯一以货币出资的法人股东，南通嘉禾的国资背景备受关注。
天眼查显示，赛麟汽车注册资本为100亿元，大股东为南通嘉禾，以货币认缴方式出资33.4187亿元，并持有约33.42%的股份；王晓麟旗下的上述4家外商投资企业以知识产权作价出资，合计持有约66.58%的股份，成为公司实际控制人。
记者梳理发现，南通嘉禾背后的大股东最终指向了如皋市人民政府，即在赛麟汽车资本局中，代表当地政府实际出资。工商资料显示，南通嘉禾为江苏皋开投资发展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江苏皋开”）出资2亿元设立的全资子公司，江苏皋开作为国有独资企业，股东为如皋市人民政府（授权如皋经济技术开发区管理委员会履行出资人职责）。在赛麟汽车治理结构中，王晓麟出任董事长，南通嘉禾法定代表人、董事长薛晓云任监事。
在赛麟汽车资本局中，4家非国有股东以知识产权入股的数额评估由其自身完成并没有任何改动，也遭到了业内人士的质疑。业内人士指出，相关车型的估值评估报告应由赛麟汽车的实际出资股东方南通嘉禾委托独立的第三方评估机构进行评估，南通嘉禾代表如皋国资出资，有义务履行出资审查工作。
对于乔宇东实名举报的“涉嫌造成巨额国有资本变相被贱卖”等问题，如皋市政府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如皋市不设国资委，国有资产管理职能归口如皋市财政局。如皋市财政局办公室相关负责人则未就记者的疑问作出具体回应。薛晓云则以“在外出差”为由未向记者作出回复。
据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的信息，赛麟汽车品牌与如皋市结缘最早始于2015年，青年汽车集团董事局主席庞青年则扮演了牵线搭桥的“月老角色”。《南通日报》曾这样描述赛麟汽车落地如皋的过程：2015年，威蒙工业集团决定在中国设立生产基地，采用赛麟的品牌和技术降级生产中高端SUV和轿车，预计年产值可超1000亿元。作为威蒙集团的合作伙伴，来如皋投资创业的庞青年第一时间将这一信息告诉了如皋开发区相关负责人。最终，如皋以显著的区位优势、优越的产业基础和优质的服务，令举棋不定的威蒙集团吃下定心丸，赛麟汽车最终落子如皋。
位于如皋市301县道附近的赛麟工厂，紧挨着金华青年汽车制造有限公司。《等深线》记者 夏治斌 摄影
威蒙工业集团总裁兼首席执行官正是王晓麟，旗下主要拥有赛麟跑车和积泰电动车两大体系。王晓麟由此开启了在如皋市的“画饼”之路。
2017年2月12日，赛麟汽车计划投资50亿元的15万套汽车核心零部件项目正式开工。按照王晓麟给出的承诺，将通过并购、重组威蒙工业集团的汽车品牌、车型成果、先进技术、知识产权等相关资源，建设运营国内最先进的核心零部件工厂和主机工厂。项目建设周期为18个月，一期建成后将实现汽车核心零部件和总成15万套生产能力，达产后可实现年产值250亿元。
《等深线》记者曾于2019年9月赴工厂内部实地参观，彼时工厂建设基本完毕，焊接机器人等生产线已安装到位，工人正对设备进行调试，并未投入生产。但是现场的项目简介称，该项目总投资178亿元，用地2400亩，其中一期用地958亩，投资50亿元，总设计产能38万台，产品包括新能源和传统动力的SUV、轿车和跑车。一期SUV生产线2018年10月建成投产，预计达产后可实现产值750亿元，38万台产能全部投资到位后预计形成1580亿元的产能。
在当地的官方宣传中，该项目也是江苏省重大项目和当时南通单体总投资最大的制造业项目。不过，这一蓝图至今还停留在纸上。
通过具有吸引力的招商落地条件和服务先后引进青年汽车集团和赛麟汽车等车企背后，是如皋市打造新能源汽车千亿元产值的梦想。如皋市市长何益军此前介绍，2017年如皋市确立了打造国内最具竞争力的新能源汽车板块的战略目标，计划到2020年，全市新能源板块有望突破1000亿元的产业规模。
工厂或已停摆
“我们是4月底复工的，到现在一直还没生产，大家都是轮着上班，有些人每周上5天，有些人上4天休3天，主要做一些设备调试、打扫卫生之类的工作以及内部培训，什么时候正式复产还没有通知。”6月2日，赛麟汽车迈迈工厂的一位员工向记者表示。
赛麟汽车迈迈工厂位于如皋市仁寿西路288号。透过出入口的缝隙，记者可以看见厂区里面停放有数百辆迈迈电动车，并没有机器运转的声音。一位当地村民也疑惑地告诉记者：“工厂每天会有人来上班，但现在好像不生产了。”
停放在工厂内的部分迈迈电动车。《等深线》记者 夏治斌 摄影
公开资料显示，赛麟汽车旗下共有4款产品，包括燃油版的超级跑车赛麟S7、轿跑车赛麟S1和SUV赛麟迈客，以及纯电车型迈迈。截至目前，只有迈迈电动车已实现上市销售。
而事实上，定位“城市电动小跑车”的迈迈品牌电动车作为赛麟汽车投入市场销售的唯一一款车型，在销售端也陷入了“降价也卖不动”的困局。有赛麟汽车内部人士表示，现在售价15.88万元的迈迈电动车在北京市场上正以3万元甩卖，沦为了老年代步车。
2019年11月11日，迈迈定制版正式开始在天猫平台开售，共推出了运动定制版和樱桃小丸子定制版两款车型，补贴后售价分别为15.88万元、16.88万元。但不到两个月，迈迈天猫旗舰店便终止了运营。
据了解，自2019年11月1日正式开店到12月23日正式申请关店，迈迈天猫旗舰店共收到31个订单。
对于“闭店”原因，赛麟汽车方面彼时回复记者称，作为阶段性辅助销售渠道，已经完成了其历史使命。公司未来将持续以赛麟汽车品牌体验中心结合迈迈官网的线下线上营销模式作为主要销售渠道。
如今，这一庞大投资和宏伟蓝图的操盘者王晓麟一直身居美国。对于其有无回国计划，如何参与日常的企业经营管理等问题，赛麟汽车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王晓麟此前一直在规划回国的行程，无奈由于疫情和中美航线调整等原因，返程航班不断被取消。
针对乔宇东实名举报的赛麟汽车涉嫌“虚假技术出资”和工厂何时复工等问题进展，《等深线》记者将持续予以关注。
（编辑：石英婧 校对：颜京宁）